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攀爬的姿態
今年夏日，祖父種了絲瓜。
明艷的陽光翩然漏過絲瓜葉層層的蔭蔽，投射于地，其影疏疏，光斑點點，霎是清涼。青蔥豐盈的瓜藤沿著木條攀援而上，垂下墨綠絲絳，宛如畫卷。徐風吹拂，瑟瑟輕響。
祖父在清晨時分便去澆水，每每歸來總會攜數條成熟的散發清香的絲瓜。正午時分，祖父便憨笑著，為我們端上一盤夏日消暑佳品，或炒或漬，其味甚美，與人清涼。
我便好奇起來，祖父那雙黝黑皺皮的、纏滿繭絲的粗糙雙手，如何變出這美味的？
于是祖父領我去菜園。
未及走近，只覺淡香若有似無，轉過拐角，只見郁郁蔥蔥的大片的綠！淺綠嫩綠，草綠墨綠，到處都是綠的，如海浪般涌過來，再涌過來。我欣然跑近前去，瞧！清秀明麗的黃花隱身其間，正淺吟低笑呢。彎曲的、細小的柔嫩新藤正向上探著絨絨腦袋，好奇又急切地張望，做一副要努力攀爬的樣子——那上面，有清風白云，有明麗陽光。
這些勃勃生長的植物，怎不叫人歡喜？！
祖父欣慰地笑著，臉上皺起數不清的溝壑，里面落滿歲月的塵埃，在陽光下爍爍閃耀。他說：“囡子，扶梯。看老頭子給囡采好絲瓜吃！”
我這才注意到角落里那張木梯，很陳舊了，生滿木刺。固定它的鐵絲盡皆銹跡斑駁，如一位歷經滄桑的百歲老人。
祖父戴上他做工時的手套，熟練地搬起梯子，依勢架好，滿意地踩了踩。我連忙踩好梯子。因沒有手套，我不敢以手扶梯。祖父兩手攀住梯子兩邊，右腳先踩上去，身子微微倒向左側，脊背躬起，在他汗衫里頭隱約透出些輪廓來。待站得穩了，左腳再向上一級跨，一瞬，衣物突顯出祖父脊骨的韌度與弧度。他手也向上摸索，稍平坦處，便要抓握，配合著腳，使勁將身體往上拽，僅剩的肌肉一伸一收，一緊一馳。他的身體像一片風中的樹葉，不斷搖晃著，搖晃著。汗衫上早已開滿了朵朵水漬的花兒。空氣中彌漫開汗水的酸味兒。
我看見毒辣的陽光貼在他額上，滲出顆顆汗珠兒在閃光著。祖父的大手在葉間小心翼翼地翻動，“沙沙——”，窸窸窣窣，聲不絕耳。他只取大些老些的絲瓜采摘，眼睛瞇縫著，成了無數溝壑中的一道。
我問他，在怕什么不能碰？
他答：“這嫩藤兒是碰不得的！囡子你看，這絲瓜藤像不像在攀爬木條啊？這就對了嘛，用力攀爬的植物是不可阻擋的呀！”
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，挾清風卷至我心中。而我，看著他攀爬的背影。
陽光明艷，瓜葉輕響，祖父憨笑——我的心，便也在夏日清涼中攀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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